“在這里給家人帶100塊錢的果脯烤鴨，我能掙3塊的獎金。國外導游有小費，中國沒小費，請大家支持一下我的工作，不許空手上車，躲著我跑。”在前往十三陵景區外圍一處土特產購物點的途中，一日游導游小麗明確告訴游客，不許不購物。
昨天傳出一名內地游客拒絕在香港高價購物被圍毆致死。強制購物幾乎成為國內各旅行團普遍存在的亂象。盡管國家旅游局剛剛嚴重警告過，但記者上周報團參加“八達嶺十三陵一日游”時，依然被強制加價、強制購物等。北京“一日游”亂象長期沒人管，實在令人不解。
強制加價
團費100元
上車再交150元
出發前一天，在一個名為“北京青年旅行社股份有限公司海淀南路營業部”的網站上，記者預訂了第二天一早出發的“八達嶺十三陵一日游豪華專線”，價格100元。
第二天早晨5點半，記者在約定賓館門前被接上一輛小車，然后在前門附近轉到大巴車上。上大巴車前，記者被要求繳納100元團費，并在沒告知內容的情況下，在一份文件上簽下姓名。拿到文件才發現，這是協議書，上面的內容與網站描述有差別——八達嶺變成了水關長城登城口，還增加了購物，明確了團費不含明皇帝王宮。而合同上的公章變成了“北京萬泰弘基旅行社”，導游小麗的旗子上寫著的又是“北京京祥假日旅行社”。
上車后，記者發現這輛大巴車基本坐滿，共有31人。游客來自五湖四海，大家有的是網絡預訂，有的是在賓館前臺預訂。在前往天安門觀看升旗途中，導游小麗給每人發了一個胸牌，并開始詳細解釋行程尤其是自費項目。她說，線路是導游和司機“無法無權無能力”更改的，全由國家旅游局嚴格審批，協議書上的景點“必去必到必參觀”。100元只是基本入團費，包括車費、門票、餐費等。唯一不包括就是明皇帝王宮，這個得自費，150元。
為了說服大家參加自費項目，小麗流暢熟練地表示：“有朋友問，我在外面等行不行？您在外面等，走丟了，打車花好幾百回北京，損失更大。一會兒到長城，您可以隨便找一個掛牌的乘客問，沒有一位是沒交自費能爬長城的。因為旅游局要求，長城因為人太多，必須用附加景點分流。所以，交了基本入團費才能上車，交自費才能玩全天。”
最終，全團31人全部交錢，參加了這個150元的自費項目。小麗在收費同時，收走了上車前簽字的協議書。
偷換概念
八達嶺
變成水關長城
升旗儀式時間很短，第一個游覽重點便是長城。
在去往長城途中，小麗賣力講解：“八達嶺長城全長19公里，有四個登城口開放，居庸外站、北門鎖鑰、八達嶺水關、八達嶺旱關。咱們今天去的是，1956年毛主席親自攀爬的八達嶺水關登城口。”
同車游客幾乎全部都是第一次來北京游玩，當大家在水關下車時，所有人都覺得這里就是八達嶺。
記者就此詢問中國長城學會副會長董耀會，他表示，水關長城這個景點與八達嶺長城完全是兩個地方。旅行社這種偷換概念的行為，有欺騙消費者之嫌。記者了解到，傳統意義上，作為5A級景區的八達嶺長城，就是延慶縣軍都山關溝古道北口這一段。而水關長城在延慶縣八達嶺鎮石佛寺村，兩者相距約5公里。
虛假報價
150元自費項目
只值40元
八達嶺只是第一個被偷換了的景點，接下來便是十三陵。
“說難聽點，八達嶺是磚頭，十三陵是墳頭”，前往十三陵途中，小麗不斷向游客灌輸所謂十三陵“不吉利”的印象。她告訴游客們，很多中外名人游覽十三陵，都不走神道，不下地宮，要么遠觀，要么乘飛機俯瞰。于是，網頁宣傳和協議書上的十三陵景區就變成了乘車路過。沿著十三陵景區內的道路，小麗不斷示意游客們睜大眼睛，“往遠處看，那邊紅色的房子看到沒，就是皇帝的陵墓。”
十三陵最值得游覽的地方在哪兒呢？明皇帝王宮，也就是一所蠟像館，這是全天收費最貴的景點。花了150元的游客們興致盎然地參觀，還沒進門，蠟像館的管理人員先告知，如果希望拍照，得另花10塊錢買一張照相票，不買票就不許拍照。
蠟像館里，燈光灰暗，模擬出明朝歷史上的26個場景，約40分鐘便游覽完畢。小麗說，這里的費用包括大門門票40元，26個場景每個6元，博古中心10元，一共206元，團隊優惠后只收150元。
而記者以散客身份向明皇帝王宮了解到，實際上整個景點的門票價只有40元。26個場景沒有費用，所謂博古中心只是景區內的商店，并不收費。
強制購物
買特產
買玉器買貔貅
整個游覽過程中，實際景點僅僅水關長城和自費蠟像館兩個，購物店卻有4處：免費品嘗烤鴨的金運通、用餐點、一個風水館和小麗稱必須經過的車輛檢查站，實際全是購物店。這些購物店有一個共性：全部接待一日游團隊，院內停滿了大巴車，游客全都掛著各個團隊的“胸牌”，沒有散客。進門后，都有專人接待講解，而且嚴格按團隊分開，有的甚至有獨立團隊包間。所有店內都沒有窗戶，曲徑通幽，沒有指引很難繞出來，店內嚴禁拍照。
4個購物店，據小麗說，唯一跟她有關系的是金運通，而她帶大家去那兒的原因是“午餐沒吃好”，品嘗十三陵本地特產——與“全聚德”齊名的“天瑞德”烤鴨。她告訴大家，每人消費滿100元，她拿3塊錢回扣，所以購物完畢需要把小票交給她，以便跟金運通換取回扣。
除了金運通，其他三個購物店全都是賣玉器的，尤其是貔貅形象的玉器。實際上從出發時的天安門廣場開始，小麗就一直不厭其煩地向游客灌輸十三陵產美玉、貔貅吉祥寓意和各種風水學觀念。華表上的石獸、金融街上的建行總部、十三陵的方位等等，全部都與貔貅、風水、玉器有關。她說，無論是游客想升官發財、辟邪消災還是消解從十三陵帶出來的晦氣，買玉、買貔貅是最好選擇。小麗最后講得口干舌燥、聲音沙啞，目的只有一個，“不許空手上車”。
下午2點左右，當她以家住昌平為由提前下車前，告訴大家全天行程的最后一站——進京檢查站，她說所有進京大巴都必須在此檢查。實際上這是最后一個購物店，也是“宰客”最兇的一個，名叫“鈺博苑”。在這個原本被描述成檢查站內免費休息點的地方，工作人員輪番對密閉空間內的游客進行促銷。先是講解玉器知識，然后由自稱老板親孫子的小老板出場，他時而以主人身份熱情相待，時而以江湖身份呵斥，時而以朋友身份揮淚甩賣。記者所在團的游客，最長的在這個檢查站里呆了兩個小時，以999元買了“原價”5888元的玉器。
其實，此類玉器店曾被多次曝光。2014年3月，因銷售偽劣玉器被昌平法院判刑的10人團伙，作案手段與記者經歷的一模一樣。2014年12月，本報記者再次曝光了此類玉器店，但時至今日，這種所謂檢查站依舊存在。
專業解析
“這團每人成本130元”
記者就一日游的經歷向十三陵特區辦事處投訴，工作人員表示，檢查站之類的玉器店不在景區內，不是景區里的商店，應該投訴旅行社。而昌平區旅游局投訴部門則告訴記者，一日游不是昌平發的團，昌平沒設置任何檢查站。玉器店的管理或取締是工商部門的問題，不歸旅游局管。如果想退貨，可以協調。不過記者了解，這個退貨也是有代價的，要扣3%的手續費。
記者就此咨詢了某專業人士，他道出了一些內幕。
“黃金有價玉無價，很難判斷某種玉是假的，玉器店里會有一些商業鑒定機構，給證書，但并不權威。消費者投訴、報警，需要消費憑證，但是導游什么都不給你，購物小票都收走了。即便有刷卡單，也最多有償退貨。一日游，現在正規的就一個北京旅游集散中心，其他掛名的、網上的都是小旅行社，百分百不靠譜。一般‘八達嶺十三陵一日游’，超過30個人的團，每人130元就收回成本。這個團，水關比八達嶺便宜，十三陵沒進去，成本更低。”
